8月28日凌晨,我迈着疲惫的身躯到了达州站。远方的车笛由远及近,我知道,我的K998到了。照着地面指示牌的方向,我拿着临时身份证来到车厢外工作人员面前,他看了一下,叫我报身份证后六位。我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了一遍,他没听清,我再说了一遍,他把3听成了2。最后我实在忍不住,用方言说了一遍。他笑骂一句:“娃子,在四川就说方言涩,讲啥子客气”。我苦笑不得,急忙点头进了车厢。
进入车厢,我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数寻着铺位。到了我的包厢门口,门关着。我拉了拉门,纹丝未动。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,还好没有人看见我的尴尬。我又试了几次,还是没有成功。最后敲了敲门,等了一会儿,总算有个上铺大叔帮我开了门。
“这也没锁门啊”,说完他就上了床,打算继续睡觉。我一脸尴尬的说了句谢谢,坐在床上收拾行李。
“这是到达州了吧?”,大叔突然问了我一句。
“对,达州”
“下一站就是安康了吧?”
“嗯,下一站就是安康”
接下来包间重新恢复安静。
等到我醒时,才发现睡在上铺的大叔已经下车了。
K998离开安康站,继续朝着北方行驶,后方的达州已经消失了。
K998一路向北,而大叔原来的床位也来了一位新的主人。小哥他上床后就开始呼呼大睡,在他下铺的阿姨也被他的呼噜声弄得睡不安静,时不时就抱怨一句。这辆列车离开了蜀地,顺着蜿蜒的铁轨从山脉隧道中穿梭。转眼间,西安就到了。
小哥和阿姨早早就在车厢门口等候,随着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,他们下车了。此时包厢里就只剩我一个人。
K998在西安南站停了10分钟,也就是在这一站,我上面一直空着的床铺终于有人了。一个提着褐色手提包的大叔走了进来,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我,“小伙儿,走哪儿?”。
“鹤城”
“那么远?你去那儿上学嘛?”他看见了我放在床上的书包。
“对,我在那儿读书”
“呀!你怕得坐好久吧?真不容易”
“两天”,我用左手比了个二。
剩下的时间全交给K998,我们一天的生活都在它上面度过,没有喧嚣和热闹,只有窗外的山越来越矮,白云越来越小。
大叔在延安下了车,下车前他跟我说了句再见。尽管我们没有再相见的可能,但是萍水相逢之人,我想为他说一句平安。
我的旁边坐下了一位七旬老人。她戴着口罩,慢悠悠地从她的袋子里掏出东西。很多杂七杂八的玩意儿,桌子上放满了她的物品。过了一会儿,她的孙子找到了她(他们不是在同一个包厢)。两个人说着陕西话我听不太懂。随后,老人拿出一桶方便面,撕开塑料膜开始打理泡面了,孙子(估计跟我同岁)接过泡面,出去给老人接热水了。孙子回来后,问了一句“你咋不把叉子拿出来啊?”。原来老人撕开调料包后,没有把叉子取出来。
老人回答说:“我没有吃过这东西嘛?”老人语气很弱。孙子把叉子取出来后用纸擦干,把泡面递给老人。
“咱俩一人一半,你先吃“,老人把泡面递给孙子。
“不用,我再去泡一桶,你先吃嘛”,过了一会儿,孙子又端着一桶泡面走了进来,坐在我对面解决了火车上的第一餐。
吃完泡面,孙子回到自己包厢去了。没有能和自己聊天的人,老人便把目光投向了窗外。
半个小时,老人目光呆散地盯着窗外。我知道老人是很不在意火车上窗户外的风景的。因为窗外一逝而过的平和的风景是点不燃这位七旬老人心中的花火。她的青春早己经随着微风吹散,只剩下半截灵魂躲在K998里面偏居一隅。
我继续玩弄着手机,而老人也有了倦意,倒在床上睡着了。
真希望老人一觉醒来就能到目的地下车。这样,她才不会感到孤独和不合。而不是将目光继续放在窗外,向着风光传递着她的痛苦。
K998还在一路向北,我的旅途也还在继续……
上完厕所,一对母女坐在了老人原先的位置上,显然,她们就是我的“新邻居”了。小女孩有点吵闹,母亲对我说了一句“不好意思”,接着继续哄小女孩了。在小女孩跟她父亲打电话的时候,我听见了她们的行程,在白城站下车,到时候父亲会来接她们。母亲替小女孩打理头发,洗脸上厕所,喂她吃饭,哄她入睡。
当小孩的感觉真好,因为世界所有的美好都会主动奔向入你怀抱。你只需要静静等待,花会绽开,草会微笑。
K998,你知道吗?小时候,是山挡住了我的视线,所以我拼命想要长高,看看山的那一头是什么样。长大了,才发现是墙遮住了我的双眼,把我困在校园里,只能听见外面的热闹。我跟着你一路向北,希望未来的旅途都顺着你的轨道,漫长但又美好。
白城站到了,那对母女高高兴兴地下了车,我从小女孩脸上的喜悦读出她的心思。看到来接她们的父亲的时候应该会很高兴吧。临近终点站,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,但还是有和我一样目的地的人们继续等候,所以我并没有感到孤单。
K998牵着我的手在走,几个小时后,鹤城到了。
乘务长已经提前一个站提醒我注意下车,之前我见过他好几次,同样的话对着我之前的邻居们说,现在轮到了我,这个车间唯一的一位乘客。
我下了车。几分钟后,K998的轮毂又一次开始运转,前往属于它的目的地,而我留在了这里。
“方,欢迎来到鹤城!”,出站口,早就已经有人翘首等待了。
我笑了笑,就像那个小女孩一样。
【完】